寶可夢, 專欄作家, 時事評論, 焦點議題, 陳徵蔚

精靈寶可夢Go:陰謀?科技?美夢成真?

22 8 月 , 2016  

健行科大應用外語學系副教授 陳徵蔚

「精靈寶可夢GO」熱潮席捲全球,這篇文章不談如何測量神奇寶貝的IV(Individual Value即個體潛能)、CP(Combat Power戰鬥力)、HP(Hit Point生命值),也不分析如何攻佔道館。在此,我們聊聊陰謀、科技,以及夢想。「寶可夢」是中國譯名,台灣稱為「神奇寶貝」,更早亦稱「口袋怪獸」。其實Pokémon這個字是從「口袋」(Pocket)與「怪獸」(Monster)兩字合成,音譯的「夢」意思其實是「怪獸」。寶可夢在農曆七月於台灣發行,無心的巧合還真令人會心一笑… 寶可夢的開發公司為Niantic, Inc.(英語發音為[naɪˈæntɪk]),創辦人John Hanke曾任職於美國中情局,再加上這間公司接受CIA資金挹注,因而有不少陰謀論指出寶可夢開發的真正目的其實是幫CIA收集情資。

事實上,中情局長期投資具潛力的尖端科技產業,一方面獲取技術,另一方面也取得情報。檯面上較有名的CIA投資企業包括Walleye(手持式物體透視技術)、Spotter RF(手持式高功率雷達)、Sonitus Medical(口內骨傳導訊息溝通技術)、Seventh Sense(身體整合式健康偵測系統)、Recorded Future(網路使用者習慣分析與行為預測系統)、Looxcie(微型可穿戴式攝影機)、Infinite Z(全景3D虛擬實境)、Infinite Power Solutions(薄膜式可彎折電池)、Gainspan(超低耗能WIFI發信設備)、FireEye(網路安全防護系統)、Biomatrica(生物識別與保存工具)、Basis Technology(多語言文件翻譯與分析)、3VR (影像分析挖掘系統)等。這些都還是檯面上的,真正敏感的投資,一般大眾是不會知道的。畢竟如果真的具有高度國防敏感性,中情局絕對不會明目張膽公布投資資訊。

看看這些公司,就會覺得Niantic, Inc.算是小兒科的。當然並非不可能,但是用寶可夢這種不成熟的擴增實境(AR)加上全球定位GPS技術來竊取情報,還真容易事跡敗露,並且隨時會有GPS訊號無法接收的問題,即使它用上了AGPS(assisted GPS)。以CIA的技術研發能力以及密如蛛網的跨國資金影響力,要秘密在醫療器材製程中嵌入間諜設備,例如在普丁體內裝生物感測器、在金正恩眼睛裡植入即時影像系統、或是在英國首相、德國總理的假牙裡裝骨傳導竊聽器,甚至在海底光纖加裝全球網路影像攔截器,進行「影像挖掘」(video mining),我都不會驚訝,甚至會覺得這才符合CIA的「大師級」程度。不只是科技產業,我讀過Tricia Jenkins的書The CIA in Hollywood,裡面提到中情局如何成立智庫與好萊塢合作,一方面贊助電影,一方面進行政治宣傳。因此要談CIA的「陰謀」,那可真是罄竹難書,而且段數比用寶可夢情蒐這個理論高明得多了。

在Antonio Negri與Michael Hardt兩人合著的《帝國》曾談到美國跳脫傳統帝國主義「威勢壓人」的窠臼,透過網路與媒體進行無孔不入的「柔性思想滲透」,這種「新帝國主義」更加恐怖,也與Edward Said的「文化帝國主義」概念不謀而合。英國作家George Orwell的小說1984中也描寫了極權「老大哥」(Big Brother)如何無孔不入監控民眾的恐怖場景。我在英國時曾經在公車上看到「Security under Surveillance」的文字,宣導無處不在的攝影機並非監看民眾,而是保護大家的安全,而似乎大多民眾也認同了,認為犧牲部分自由,換取公共安全是可以接受的事情。

事實上在台灣,如果沒有攝影機「監看」,很多民眾可能還會感到沒有安全感。無孔不入的「監視」與「偵測」早就是我們的生活常態,我們的手機隨時洩漏我們的行蹤,許多軟體利用安裝時的各種條款讓我們無意中「同意」軟體公司蒐集與監控我們的資料。使用健康手環,伺服器裡的資料比我們更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。使用Android手機時,Google系統可以偵測我們每天的行動,甚至預測我們何時要上班,並進行提醒。還記得前面提過的Recorded Future公司嗎?伴隨著同樣是CIA贊助的Keyhole公司開發出的Google Map系統,世界上大部分人的行蹤完全無所遁形,甚至連我們明天要做甚麼他們都可以預測,簡直就像電影《關鍵報告》裡的犯罪預警系統。因此,實在也不需要多此一舉用寶可夢來進行情蒐了。

看過CSI Cyber的人都會記得國際販嬰集團在網路攝影機伺服器植入木馬,直接讓買家透過父母家裡的攝影機看到嬰兒,然後即時競標,立刻綁架嬰兒的恐怖情節。當然,其中也有講到利用類似寶可夢這種「地景遊戲」(location-based game)來誘拐、囚禁孩童的犯罪模式。不過,如果要暗殺某位重要人物,CIA以目前掌握的科技,甚至可以不用派出幹員,就在第一時間利用大數據預測路線,只要他們使用Android手機。至於iOS呢?檯面上蘋果公司為了捍衛個人隱私,多次拒絕美國政府解鎖手機的要求。但是檯面下呢?我們不確定。這個世界被各種「監控」滲透的比率,比我們想像中更高,這一切都並非因為寶可夢火紅才存在,早就有了,而且嚴重度超乎我們想像!

開發寶可夢的Niantic, Inc.名字來自於一艘捕鯨船,這艘船1832年建造於康乃狄克州,1849年改為客船,專門載運前往加州一圓淘金夢的旅客。後來這艘船慘遭祝融,但目前仍可在舊金山航海博物(San Francisco Maritime Museum)館看到一些殘骸。開啟遊戲時,使用者會看見一艘熱氣球飛船,Niantic的商標就是這艘船。寶可夢並非Niantic, Inc.的第一項產品,它最早開發的App之一是Field Trip,也是地景應用,按照使用者移動的位置,軟體自動顯示周遭有趣的景點,但是並沒有引起太多注意。真正讓該公司小有名氣的,應該是「虛擬入口」(Ingress)這個手機遊戲。

「虛擬入口」(Ingress)是寶可夢的前身,目前寶可夢商店(Pokéstop)與道館(gym)資訊,全部都是來自於Ingress中的「能量塔」(Portal)。虛擬入口其實是一款非常酷的遊戲,背景故事是科學家發現世界各地存在者某種「外來能量」(Exotic Matter—XM),令世界分成了兩派:「啟蒙軍」(Enlightened,以綠色標示)相信能量可帶來人類進化,「反抗軍」(Resistance,以藍色標示)則極力抗拒能量,以維護人性。這場「藍綠對抗」以類似寶可夢攻占道館的方式進行,只是地景之上不是著神奇寶貝,而是藍、綠色兩大陣營彼此競爭能量控制場。這個遊戲在台灣也受到不少玩家歡迎,甚至曾在2014-2016年在台北、新北與台南市舉辦過名為「XM異常事件」(XM Anomaly)的活動。

寶可夢所使用的兩大基礎技術,即地理資訊系統(Geographic Information System—GIS)與擴增實境(Augmented Reality—AR)都是目前當紅科技。地理資訊系統的應用相當廣泛,我們平時開車使用的GPS導航就是其中之一。我個人於2014年協助國立台灣文學館開發的「台灣文學地景閱讀與創作App」,將文學作品按照內容標示GPS鋪布於台灣土地之上,也是一例。此外在美國流行多年的「地理藏寶」(geocaching)遊戲,在實際環境埋藏「寶物」然後公布GPS座標供玩家尋找,也是類似概念。在更實際的應用上,行銷業者希望知道潛在市場、消費者的地域分布,生物學家想要追蹤特定物種的遷徙路線與族群位置,歷史學家希望在行動設備呈現具體的歷史事件與地緣關係等,都是GIS發揮潛能的例子。

近年來有些小說家也開始利用GIS系統創作「地景小說」(locative fiction),將情節與地點綁定,讀者閱讀時必須像搜尋寶可夢一樣不斷走動,情節才會按照實地場域推展。搜尋關鍵字「locative hypertext」,就會找到專門出版電子創作的東門出版社(Eastgate Systems)介紹地景創作的列表,很可惜沒有適合台灣區玩賞的作品,但仍然可以看到這個技術對於文學創作也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啟發。而我今年開始執行的科技部計畫「臺灣近現代作家行動地理資訊系統資料庫建構計畫」也是利用GIS概念,將台灣近500位日治時代至今的文學家人生歷程,從出生到成長逐一標註於土地之上,可供研究者、學生、旅行者追尋探訪。這個計畫的源頭來自於我的另一項新型專利「行動資訊雲端學習系統」,可透過行動介面整合GPS應用學習特定資訊(例如語言、歷史等)。由此可知,GIS的實際應用不僅範圍極廣,而且潛力極高。

至於擴增實境(AR)同樣是極富潛力的技術,同時也是此次寶可夢遊戲受到媒體關注的賣點之一。擴增實境與虛擬實境不同,它並非「無中生有」的創造一個新的虛擬世界,而是利用「重疊」的方式在現實世界上「附加」電腦生成的影像。例如之前相當火紅的照相錄影軟體Snow,就可以將人的臉上結合各種可愛的動畫圖案。而寶可夢遊戲也是利用手機鏡頭將實景與精靈結合,看起來彷彿我們的生活中真有許多精靈充斥似的。最早的擴增實境技術大多是教學用途,因此需要辨識「碼卡」(mark card)。也就是說,在書本上預先放上QR碼,電腦或手機讀取時,識別QR碼顯示立體形象幫助學生學習。但目前的寶可夢則採取「位置識別」,使用者走到特定地點,就會偵測周遭環境出現神奇寶貝。品質良好的AR可用3D動畫製作,因此例如機師練習操控飛機起飛降落,外科醫學院生練習開刀解剖,都可以使用AR輔助,感覺比虛擬畫面更加逼真。

不過大家沒有想到的是,寶可夢使用簡單的2D畫面構成擴增實境,照樣打動玩家的心。主要是因為寶可夢歷史悠久,廣受大眾喜愛,再加上過去任天堂公司早已發行過Game Boy版的寶可夢紅、綠、藍,都深受玩家喜愛。更具關鍵性的啟發,是來自於2014年的一個愚人節彩蛋,上YouTube搜尋「Google Maps: Pokémon Challenge」就可以看到這個影片。當時的概念是利用Google Map、擴增實境(而且是3D的!)、體感技術(Kinesthetic Technology)來實現抓寶可夢的夢想。

在影片中,可以看到運用類似玩Wii的手法,可以丟球、甩魚竿,趣味性更高,相較之下目前的寶可夢Go只能說是「初階版本」。雖然如此,一但實際生活中抓寶與競技成為可能,這個遊戲仍然一炮而紅了。實際上由於寶可夢的AR仍然相當粗糙,而且經常拖慢系統速度,影響抓寶的效率,因此許多人逐漸選擇關掉AR。一旦AR關掉,寶可夢就恢復成一般的「地景遊戲」(location-based game)了。此時大多數玩家不需要將鏡頭對準精靈,當然「情資蒐集」的「隱藏版功能」也就正式說掰掰了。

寶可夢Go彙整了許多當紅的數位技術,但是它的應用卻是初階且成本較低的。這不禁令人思考溫世仁先生所說「早人一步是先進,早人三步卻成先烈」(嚴長壽先生似乎也曾說過)。技術不用最先進,應用得宜,結合得妥切,反而能夠迎合使用者的習慣,獲得大成功。太過先進的技術,超出世人想像,大家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去使用它。這就好像印刷術發明至今經歷數個世紀,我們在編輯文書時竟仍然使用各種「字型」,而這些字型其實全部來自於中國與西方最傳統的手寫「書法」(calligraphy)。同樣的道理,地理資訊與擴增實境整合的應用,也是用新技術滿足舊的慾望,實現大家孩提時的夢想—抓神奇寶貝!或許在不久的將來,大家還可以跟著魯夫一起出海,整個城市都是我們的新世界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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